柴宝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规划与评估处处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党内法规与国家监察研究中心主任。

2020年以来，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上升，世界经济低迷，国际贸易和投资大幅萎缩，国际经济、科技、文化、安全、政治等格局都在发生深刻调整，世界进入动荡变革期。

2018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上指出，“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此背景下，正确、全面、系统地从中国的视角出发，认识世界政党政治的现有格局和演进趋势对于党和国家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

由浙江（嘉兴）中外政党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周淑真教授主编的《世界政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2021—2022)》（以下简称《报告》）就是这样一本对国内学术界、政界以及相关读者而言的奠基之作。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世界政党研究所的指导与有关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报告》集中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研究学部、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与国内多所著名高校共30余位专家学者的力量，打造了国内第一部集客观性、政治性、时效性、学术性于一身的世界政党政治发展年度研究报告。

一、世界政党政治在发展而不是倒退

一直以来，“政党衰败论”在世界政党理论中都占有一席之地。西方“衰败论”者往往认为：(1)政党同其支持者的关系渐行渐远，使得政党不再具有足够的选民影响力；(2)选举型政党不再能够良好地发挥其选举功能，个人、高薪雇佣的选举顾问与其他非政党组织的重要性超过政党本身；(3)网络和数字媒体使得个体能够直接地就某一议题发表意见甚至进行投票，政党的中介必要性已不存在；(4)发展中国家或欠发达国家的政党往往沦为军队、独裁者或其他利益集团的工具。新冠肺炎大流行以来，这种观点更是甚嚣尘上，一些论者认为，政党如果不能继续承担自己的功能和使命，应当尽早从现代政治生活中“退场”。

《报告》有力地回击了上述观点，重申“政党的存在决定着一个国家的内政外交和社会经济生活，政党政治已经成为各国普遍的政治现象”。《报告》的第二、三、四、五、六、十一、十二章从东北亚、东南亚、南亚、中东与非洲、拉丁美洲、大洋洲与欧洲等地理视角，结合第七、八、九、十章的发展中国家、独联体国家、中东欧、美国、加拿大、英国等地缘视角，详细而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界各国政党数量持续增加；传统左、右翼政党势弱，新型政党不断出现；以美国为代表的传统西方大国政党政治逐渐异化和蜕变，越来越背离民主制度的内核和制度设计的初衷。可见，从世界政党政治或者比较政党政治的现实和实践来看，世界政党政治是在发展而不是倒退。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世界范围内政党数量持续不断增长。2000年左右，世界上共存在约 5300个政党；在经历了所谓“第三波民主化”的失败后，经历了壮大、分化、组合、解体，2010年左右，世界上存在6000余个政党；而截至2021年，仅以国家注册和进入国家议会的政党数目为标准，全世界的政党数量已经破万。政党数量的持续增长昭示着政党政治的生机与活力。

第二，世界范围内政党类型层出不穷。近些年来，政党数量的爆发式增长也带来了政党类型的更新与迭代。从政纲而论，宗教党、极右翼政党、民族党以及20世纪勃兴并活跃至今的绿党都展现出了新的形态；从构成而论，军人党、社群党、部落（家族）党等通常并不被视作政党组织形式的政治组织也有了一定发展；从组织而论，媒体党、推特党、赛博党、网络党等依靠网络媒介和社交媒体而产生的次生组织也宣称自己是因结社而形成的正式政党。

第三，世界范围内各国政党体制日趋多元。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世界上掀起了一波多党制（两党制）浪潮，多数独联体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认定西方政党政治就是本国政党政治的圭臬。但是，进入21世纪以来，多党制（两党制）的削足适履使得大多数非发达国家难以为继，南亚、非洲、中东欧、中东以及拉美国家的政局动荡、族群冲突、政治暴力层出不穷，各国相继对本国的政党体制进行相对应的调整和变革。2016年以来，欧美发达国家亦愈来愈陷入政党极化、社会分化和政治衰败的“否决政治”。这进一步说明，政党体制与政党政治一样，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世界范围内没有普 遍的、可供各国照抄照搬的政党政治模式，更不存在唯一的政党体制。正如《报告》所指出的，“政党政治发展是一个国家政治生活中充满生气的领域，从来没有静止的形态，没有终极的模式”。

二、政党政治状况是一国政治的晴雨表

在当今世界，政党是大多数国家政治舞台上的主角，它们决定并反映着国家内政外交的基本走向。从过程来看，政党政治基本上仍是各国国家治理的中心环节；离开政党政治，一国的政治体系就难以运行，政治系统就会分崩离析。从政党与其他政治主体的关系来看，政党组织始终处于政治发展的核心地位；政党在形态、规模、构成和行为方式上的变迁总是反映一国乃至世界政治的发展与变迁；政党的革新、进步往往与一国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发展相联系，政党的衰败、解体和蜕化亦离不开一国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普遍衰败与下行。因此，政党政治状况是一国政治的晴雨表。《报告》从多地区、多国家、多政党的政治现实详实地证明了这一点。

第一，制度化运行的政党政治往往不会激发政治动荡。组织政治参与扩大的首要制度保证 就是政党与政党体制。政党政治的制度化运行意味着政治参与程度达到了一国应有的适当程度：该政党体制足以通过体制本身扩大政治参与，同时又能够疏导新近动员起来的集团，使之得以参与政治，不至于扰乱体制本身。以日本为例，目前来看，日本仍维持着二战后长期形成的以自民党为主、联合公明党执政的政治格局；尽管日本前首相安倍遭到了刺杀，日本社会还存在着潜在的非制度化暴力行为，但安倍遇刺并没有使得日本政局陷入动荡，岸田内阁仍在政策上与安倍政权保持着连续性。嫌疑人山上彻也被捕后供称，他认为安倍与“统一教”有关联是其行凶的主要原因。相较于日本，缅甸则是一个反面案例，在2020年11月的多党制大选中，缅甸民盟的绝对优势胜出招致了军方的不满；2021年2月，军方扣押了总统温敏、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及民盟高级官员，并宣布实施紧急状态。军方再次接管政权后，缅甸国内暴力冲突不断，经济凋敝。可见，良好运转的政党政治是一国政治稳定的核心表现。

第二，政党政治的活跃通常意味着政治形势的变化。例如，2015年，斯里兰卡前总统、自由党前主席马欣达因不满现任党主席与统一国民党继续合作，新建人民阵线党(SLPP)，大量自由党的支持者加入人民阵线党。2019——2020年，人民阵线党取得执政地位，击败了垄断斯里兰卡政局约 70 年的自由党和统一国民党。无独有偶，在中东，尽管只有21%的政党属于左翼政党，但左翼政党仍一直是中东政治的重要参与者；近来，中东左翼政党的重要性在下降，有研究显示，这是由左翼政党内部和中东整体的政治环境所决定的。此外，在拉美，包括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秘鲁、圣卢西亚、巴哈马、智利、洪都拉斯在内的多个国家都发生了政权更迭和显著的政党力 量对比转换，有些国家还发生了“左”“右”翻转。

第三，弱（无）政党政治国家基本上没有实现政治现代化。绝大多数中东、非洲、独联体国家和部分南亚国家都形成了弱政党政治或者无政党政治的模式。在弱政党政治国家中，政党政治或被握有实权的君主所制约，或为强有力的总统制所限制，政党处于国家政治生活中的较边缘地位，政党的作用被削弱；在无政党政治，即那些不允许政党合法存在的国家中，由于历史、地缘政治以及国际关系的因素，政治权威的塑造与形成还需假以时日，政治参与还是未来时。

三、中国共产党在世界范围内独树一帜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通览《报告》，尽管报告的对象是世界范围内的各国、各地区的政党政治发展状况，但报告的全部14个章节，无一不是围绕中国视角、中国立场所展开的。《报告》既是世界政党政治发展的描摹，又是大变局时代的世界政党政治的中国观照。这种具有主体性的观察，愈加突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共产党在世界范围内治国理政的独树一帜。

首先，这种独树一帜同样表现在世界其他共产党执政国家的行为与认知上。遍观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运行皆总体平稳、政治生态表现活跃。越南、老挝、古巴三国分别召开了越共党的十三大、老共党的十一大、古共党的八大，实现了党内部领导层的更替；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性调整，共产党执政的国家都表现出了非凡的制度优越性；普遍肯定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来的历史成就以及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非凡成绩。越、老、古三国都表示将在考量自身国情的基础上认真参考、借鉴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宝贵经验。

其次，这种独树一帜反映在中国共产党的对外工作发展上。早在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就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指出，“不同国家的政党应该增进互信、加强沟通、密切协作，探索在新型国际关系的基础上建立求同存异、相互尊重、互学互鉴的新型政党关系，搭建多种形式、多种层次的国际政党交流合作网络，汇聚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强大力量”。2021年7月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上发表主旨讲话，集中阐明了为人民谋幸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政党责任，丰富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时代内涵。

最后，这种独树一帜反映在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宝贵经验上。《报告》就中国共产党在不 同历史时期取得的伟大成就、中国共产党进入新时代以来取得的现实成就、中国共产党对世界发展和人类进步作出的积极贡献三个方面，援引了多国政要、权威研究者和权威媒体的针对性报道。这进一步表明，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消除贫困、有效控制新冠肺炎疫情、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坚持中国道路、坚持人民至上等不同维度，中国共产党的理论与实践均受到世界范围内的广泛认可。多国政党政要表示，中国共产党应是中国未来的引领者、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导者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推动者。

总的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也逐步走近世界政党舞台的中心。《报告》的横空出世也正得其时，正当其用。中国共产党需要更加深切地了解认识世界政党政治，从人类命运共同体出发，承担起推进世界进步的政党责任。中国学术界也迫切需要在“从中国看世界，重新出发”的语境下建构中国特色政党政治学的学科、学术和话语体系。国内政党政治学界亦应以《报告》为基，继续填补世界政党政治研究的空白，为学界、政界、读者和社会提供更为详细、严密的知识基础、分析框架和概念理论。让概念源自中国实际、让理论来自本土概念、让制度接受历史和实践检验并在理论的指导下不断完善正是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重要责任。

（注释和参考文献从略）